跑家,特指古玩行里跑一线、铲地皮,专门给人牵线搭桥、促成买卖的人,也甭管您是买的,还是卖的,您有东西要出手,或者就想要一件什么样的玩意儿,有时候离了跑家还真不行,说起来有点儿类似于其他行当里的中介,跑家也收货,只收那有天大利润的捡漏货或是市面儿上的俏货、尖儿货,目的只有一个,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以谋求更大的利益,要是哪一天某个跑家“跑”成了藏家,要么他是真爱这个行当,还有一种可能,呵呵,太多的货砸手里了,出不去了。
著名作家许海涛先生曾写过一本书,书名就叫《跑家》,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去读读,去亲身体会一下那只有乡野村间、街头巷尾才会有的古玩文化,尤其是一个“玩”字,这里不再赘述。
按坤叔的说法,这次我们去洛阳,就是去找一个名叫成亮的跑家,去“铲”一件产自清中期的富平墨玉中堂狮,这里得多说一句,富平墨玉产自陕西省富平县北部的乔山山脉,经琢磨抛光后色黑如墨、质坚而韧,有玉一般的纹路、肌理,却因产量大,无论是名气还是价值,都远比不上人们耳熟能详的翡翠、和田玉,从古至今,也只能称作“石”,却是古代帝王、贵族陵墓前碑碣石刻的首选石材,富平人恋家,外出做官、经商,总会亲自去乔山挑选一块墨色最深、最中意的墨玉石,再请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或把件、或摆件,或者像我们今天要去“铲”的这件玩意儿一样,一整块几百斤重的大石直接雕成半人多高的狮子、麒麟摆在中堂或是门前,以寄托对家乡的思念,坤叔说了,这中堂狮是冷门儿,一般人不会选这种材质,除非有特殊的情节,因此这么大个儿的石狮从清中期流传到现在,市场价也只在一万元上下,也不知成亮这小子是从哪个祖籍富平的官宦后代家里收来这么一件玩意儿,为什么偏偏非得收它呢,如此冷门,就不怕砸手里吗?更猜不透坤叔为啥大老远的,非得让我们俩来“抬”这么一个笨重家伙回去,要知道,它可是顶了我们六十万的“账”呢!
对了,这里还得补充一句,成亮失踪了,失踪了得有两个来月,大概就是我们去天津吃现席的时候,或是更早一点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赌钱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让债主子逼跑了,还有人说前段时间他卖了一件假货给某位通天的“大人物”,如今玩漏了,人家直接把他灭了口,更有人说他也和我们一样去吃了一次现席,一样遇到了“黑吃黑”,只不过运气没我们好,被直接填在膛子里,和“东家”作伴去了,“嘿嘿!敢情这古玩行里‘黑吃黑’的事儿还真不少!”坤叔说到这里时,我的确是忍不住,低头这样感叹来着,目前成亮的死活不是我们首先要关心的,这两个月来,他老娘在帮他处理没来得及出手的货底子,就在洛阳城北门里煤厂胡同成亮家。。
1991年6月23日 晴,热得跟蒸笼一样,下午四点,洛阳城煤厂胡同
我和老鹏是中午下的火车,不敢耽搁,在火车站胡乱扒拉两碗胡辣汤,便马不停蹄赶往成亮家。
有了前两次铲货的经验,这次我们学精了,进胡同确认好位置后,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先在附近打听起来,洛阳民风淳朴,不到二十分钟、半盒红塔山我们就得到了全部想要的消息,“成亮家在这条胡同住了有几十年了,成亮的爷爷、爸爸都是市煤厂工人,本来成亮也要接班进煤厂的,偏偏这小子打小就喜欢琢磨些古玩意儿,高中毕业后在煤厂只做了半年临时工,便辞职下海成了跑家,这一晃也有十来年了,在不大的洛阳城渐渐也有了些名气,你看他家的屋子里、院子里,全是各类的古董瓷瓶、红木大箱子,还有石狮、石碑、瓦当、柱础,堆得就跟批发站似的,数都数不清,还有人家两年前就开上了夏利车,你看这胡同里,别说跟他般上般下、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了,那些比他年纪大、号称有些小成就的又有几个称汽车!”胡同口一名乘凉的老大爷一边抽烟,一边满是艳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成亮的发家史,旁边几人不时同声附和着表示赞同,偶尔也会插两句,“只不过这娃命不好,不知道得罪了谁,都失踪两个多月了,前一阵子警察天天来查、来问,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丁点儿消息,这一阵子警察那边也消停了,不来问了,他妈就开始处理他剩下的满屋、满院子东西,说是要赶紧处理干净了,去投奔在偃师的闺女家,还不知道多大事儿呢。。”老爷子越说劲头儿越足,指间的红塔山一根儿接着一根儿,眼见我们的烟盒就见了底,我和老鹏彼此对视一眼,赶紧告别,走进胡同老远,身后还传来老爷子粗重的喊声,“我说,小哥俩,你们俩也是来亮子家收东西的吧,快去看看吧,这几天就跟赶集似的,去晚了怕是什么也没有了,对了,听口音你俩不是本地人吧。。”
傍晚的太阳依旧毒辣,我和老鹏就守在成亮家门口斜对面儿,距离他家约么五六米的地方,强忍着满脖子、满身的汗恣意往下流,任凭数不清的苍蝇、蚊子还有叫不出来名的小飞虫一片片扑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怎么轰也轰不干净,还得装出一副极轻松、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来来回回的路人看。
眼看着那一个个进进出出,进去时两手空空,出来时却盆满钵满的大小买家们,我们心里那个急啊,生怕那个什么玉狮子让人家给铲走了,却仍死捱到最后一个买家离开,才使劲掐灭最后一个烟头儿,迈步朝门口走去,好在这一下午也没出一件儿大个的东西,我们那颗时刻保持紧张的心这才稍稍踏实一些。
大门是敞开的,探头朝里看,那个场景怎么形容呢?您去农村赶过大集吧,就跟散集时各个即将卖光货的摊位一样,一个字儿,乱,满院随意堆放着一撮撮的各类古董瓷瓶、石雕木作,还有半麻袋、半麻袋的铜钱、大子儿毫无秩序的散落在目光所能及的各个角落,一看就是刚被人翻过、挑过,还是好几拨人同时分别挑的,偌大的院子,就像一个大的废品收购站,竟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用一个词儿形容最合适不过,满目狼藉!
靠近屋门口的地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背对着我们,想来就是成亮的老娘了,我们进院时,她正试图搬起面前一个青花大缸,可连试了几次都纹丝不动,到最后,竟把腰闪了,一手扶着缸沿儿,一手使劲按住后腰,十分痛苦地接连“哎呦”两声,脚下踉跄两步,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似的。
见此情景,我和老鹏三步两步便冲到老太太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扶住她,满眼关切地问一句,“大娘,您没事儿吧?”同时慢慢扶她到旁边的小椅子坐下。
成亮娘看看我们,也不意外,想来最近这段日子来的生人太多了,她小心翼翼坐下,仍紧皱眉头连喘几口粗气,似乎腰闪地不轻,还在疼着,这才慢慢抬头瞧向我们,强挤出一丝疲惫的微笑,问道,“你们也是来看东西的吧?”
“嗯!嗯!”我和老鹏边答应边满院子踅摸着,试图从数也数不清、乱七八糟的物件儿里找到我们此行的目标,可那么大件的一个玩意儿,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的,我们瞅了一圈儿也没看到,扒着头连里屋、南屋都看了,仍是一无所获,不得不将目光再次移向微微调整着呼吸的老太太,略带着失落,还有几分担忧。
“想看什么您们自己看吧,都在这呢!”老太太万分疲惫、有气无力地说一句,说完喘口气,又低声补充一句,“都是他们挑剩下的,也没什么玩意儿了!”说这话时目光移向他处,字里行间还略带着那么点儿伤感,不知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惦念着仍没有着落的儿子,说给自己听的。
“大娘,要不咱们先去医院吧,东西不着急看!”见老太太脸色煞白、满额头汗珠,从坐下就始终捂着后腰,十分痛苦的样子,我慢慢走到她跟前,蹲下,凝视着她说道,平视的目光里写满了真诚。
“不要紧的!”老太太笑着回一句,“老胳膊、老腿儿了,啥重活也干不了!”眼里满是慈祥,说完她指指刚才要搬的大缸,接着朝我们说道,“你俩要真想帮我啊,就帮我把那大缸挪到墙角去,在那碍事,堵着门口,多亏了有你俩壮劳力在,要不我一个老太太还真干不了!”
“哎!哎!这算什么事儿啊,小菜一碟!”听到她的话,我和老鹏撸胳膊、挽袖子直奔大缸,你别说,这玩意儿还挺沉,我们费了好大劲,吃奶的力气都快使出来了才将它一步步挪到墙角,“也不知是哪个挨千杀的看货给抬出来了,不买你倒是抬回去啊,要没小爷在,这老太太累死也挪不动!”一边掸着手上的土一边迈步回到院子,我心里暗暗骂着,猛然抬头,发现老太太看向我们的目光里竟闪过一丝异样,一闪而逝,一下子有些发愣,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伙子,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老太太轻声朝我们问道。
“啊。。我们是。。”老鹏仍是大咧咧满院子踅摸着,下意识就要回答,我多了个心眼儿,一把拉住他,抢着说道,“大娘,我们是北京来的,亮哥名气大,经朋友介绍,也算慕名而来。”
“亮哥”两个字一出口,老太太明显一怔,随即眼圈便红了,她赶紧低下头,装作擦汗的样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自知说错了话,我想上前安慰两句,又怕越描越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更无处安放自己那突然紧张而尴尬的眼神。
“北京,北京。。”老太太轻声念叨着,似乎在自言自语,还自顾自有些出神,好像哪里不对。
老鹏会意,斜眼看看我,那意思,“让你小子不说实话,待会儿真谈到买卖了,看你怎么收场!”我斜眼瞅瞅他,用眼神悄悄回应他几个字,“德行!看你的货吧!”
“大娘,您这就这些玩意儿啦,还有其他的吗?”我边踅摸,边装作漫不经心问一句。
“都卖得差不多了!”老太太轻轻回应一句,语气里满是感慨与不舍,又问道,“你俩想要什么东西?里屋还有些玩意儿。”
“石狮子,半人多高的,您见过吗?”老鹏直截了当问道,眼神灼灼得瞧着老太太。
一下子,不知他的语气太过突兀,还是其他什么,前一秒还说话从容的老太太,下一秒竟有些结巴起来,“啥。。啥。。哦。。石狮子。。你说的是黑色的吧?有。。有。。在南屋呢。。”边说边指指大门影背墙后的一间小南房,低着头,躲闪着,始终不敢与我们眼神相对,呼吸也有些粗重起来。
猛然间,老太太的举动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既然我们想要的东西还在,也顾不得多琢磨,赶紧和老鹏一起奔向南房,那难掩兴奋的猴急模样,怎么形容呢,就跟贪婪的淘金者猛然发现了巨大金矿一个德行,或者高攀一句,就像哥伦布第一眼看见了美洲新大陆。
那是一间专门堆放杂物的小屋,也就六七个平方吧,因为有些潮湿,犄角旮旯结满了蜘蛛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扫过了,地上堆满了破书旧报、碎盆烂碗,和院子里一样,几乎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甚至比院子里还乱,最里面墙边立着一座黝黑黝黑的石狮子,上面是狮子,前腿独立,后腿微坐,昂首挺胸,张着大口看向前方,大约半米来高,给人威风凛凛的感觉,打眼一看就雕琢很细腻,连狮子的眼睛、胡须、毛发、胸前的铃铛都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老玩意儿,即便是新的,也绝不是一般工匠能做出来的,下面是底座,长方形的,大约三十来公分高,底座上有莲花纹,正面好像还刻着字,离着几米远,光线又有些暗,看不清写的什么字儿。
我和老鹏急忙从手包翻出坤叔给的细节照片,闯关似的三跳两跳凑到石狮跟前,对着七八张照片,一点一点仔细核对,“宁儿,你看这儿,狮背上第四个卷云纹有一道裂口,和照片上一样!”
“还有这儿,狮子的眼珠不是在整个儿眼睛正中,略向外瞥,也不是正圆形的,越往外越像椭圆,也对得上!”
“还有这儿。。”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一边看,一边点头,越看越兴奋,越看越踏实,“乖乖,这可是‘六十万’啊!”我轻轻抚摸着那在炎热盛夏仍有些冰凉的墨玉,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喊声,“小伙子,东西对吗?是你们要找的玩意儿吗?”
我和老鹏对视一眼,故意迈着方步慢慢踱出南屋,再次回到老太太跟前,我和先前一样蹲下身子,笑着,轻声说道,“大娘,东西对,就是我们要找的,您开个价吧!”
没想到,老太太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还在纠缠刚才的话题,她瞅着我,又瞅瞅老鹏,来回端详了老半天,这才犹豫着问一句,“你俩真是北京来的?”
一下子,我的脸红了,简直能红到脖子根儿,却仍嘴硬着说道,“当然。。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是北京郊区的。。”
“嘿嘿!”话音还没落,身后立马传来老鹏满是鄙夷的偷笑声。
老太太不傻,我们俩这点儿小心思哪能瞒过她老人家!当时就“呵呵呵”轻笑起来,如长辈般用手点一下我的脑门儿,说道,“我就说嘛,听口音也不对,还想瞒我老婆子呢!”
“大娘,咱。。咱不说这个了,您就说这石狮子多少钱卖吧?”实在被他俩嬉笑地难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强插一句,只求立马回归正题。
“咳咳”听到我的话,也看出我的窘迫,老太太收起笑容,轻轻嗓子,说道,“这东西不贵,不过我得纠正你俩一点儿,这不是石狮子,俺家亮亮说了,这是玉的,还叫啥墨玉,你俩可别想蒙我老婆子不懂!”边说边撅起嘴瞧着我们,那表情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更像个精打细算的老板娘。
一听这话,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怕是一万块钱拿不下来啊!”我在心里暗忖着,脸上却一点儿不敢表现出来,仍满脸笑着朝老太太说道,“大娘,您说个数,行,咱就做这个买卖,不行,还有个还价不是!再不行了,只当我跟这玩意儿没缘分,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您说是不是!”边说边向老太太挪近两步,几乎膝盖贴着膝盖。
“这话中听!”话音刚落,老太太猛地一拍大腿喊一句,这突然的举动倒把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是蹲着,差点儿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俺河南人嗓门儿大,没摔着吧!”见我的窘迫样,老太太起身就要扶我,边慌忙伸出双手边略有些歉意地说道,老鹏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扶她重新坐下,要知道,人家还扭着腰呢,这一起一坐再有个闪失,生意黄了事小,这责任我们俩可担当不起。
“不碍事!不碍事!”我就势站起身,活动活动发麻的双腿说道。
“那你俩能出多少钱呢?”老太太紧接着问一句,面色里陡然增加了几分严肃,眼神里闪出些许期待的光,又不失市井小民那种骨子里带出的朴实与狡黠,凝视着我。
我瞅一眼老鹏,在得到他确认的眼神后,俯身凑到老太太身前,十分坚定,又略有些神秘地做了一个“六”的手势。
“啥。。六万?”一瞬间,从老太太嘴里竟然迸出这样几个字,她的瞳孔陡然间放大,眼神里全是惊喜,又夹杂着几丝不敢相信。
“我的天!”老太太那几个“破天荒”般的字一出口,我差点儿没惊得原地蹦起来,“大娘,您想什么呢!真把我们俩外地人当冤大头啦!六千,您听好了,是六千,可没后边那个零儿!”我急忙解释道,不知是因为天太热还是太过吃惊与紧张,额头上登时渗出几滴豆粒大的汗珠。
“切!六千就想买走俺这么大玉狮子,你俩想啥美事儿呢!”话音还没落,老太太撇着嘴,极失落又极不满意地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如果不是看我始终陪着笑,兴许当时就能抡起笤帚疙瘩把我打出去。
见老太太这般反应我也不着急,坤叔给的底价是一万左右,俗话说得好,“漫天要价就地还嘛”,古董行更是这个规矩,我故意拿捏着,装作若无其事慢悠悠点燃一支烟,一边仔细观瞧老太太的脸色,一边向老鹏使个眼神。
老鹏上前,就在我刚才蹲的位置蹲下,如晚辈般,或者说如儿子般仰视着老太太,用极轻柔的话音劝慰道,“大娘,要我说六千可不少了,您瞅瞅这满街的住家,有几个上班的能一年挣到六千块钱!再说了,您那可不是玉狮子,是石头的,还缺一个,不成对儿,您看您把它放在南屋里,一看就是没人瞧、没人看的冷门玩意儿,要我说您就六千块钱卖给我们,留着它干嘛啊,六千块钱买点儿什么不好,买大彩电能买俩呢!”一边说一边竟然不知不觉捧起老太太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那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热模样,我在一旁看得直想笑,“要论察言观色、自来熟这一套,我还真不如这小子!”我猛嘬一口烟,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你别说,老鹏这一招还真奏效,可能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吃他这一套吧,只刹那间,老太太脸色便缓和了许多,只是仍强硬地说道,“那六千也忒少了点儿!再说了,亮子交代过,这东西是人家放在我们这里寄卖的,价钱人家早就交代过了。。”
“早就有交代那就更好了!那您说个数,我们听听!”说实话,我等的就是老太太这句话,一听她主动提到价钱,便立马打断插一句,由于有些突兀,这回倒把老鹏和老太太同时吓了一跳,齐刷刷闭嘴、瞅向我。
“是啊!您说个数,行,咱就成交!”也就几秒钟的尴尬过后,老鹏用与先前一样轻柔的口吻,凝视着老太太说一句。
“一万二,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我跟人家交代不了啊!”老太太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再次板起面孔说一句,边说边略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我们。
“哎呀!您说您一下子就涨了一倍,真是让我们哥俩为难!”我装着皱起眉头,一拍大腿站起身,嘬着牙花吐出一句话,说实话,老太太说的价当真说到了我心里,这做买卖,一万块钱跟一万两千块钱,绝不算离了大格,可心里越认可,我脸上越得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行不行都得再还一口价,否则卖家一定会以为自己要少了,兴许还会反悔呢,这就是生意经,就是人心。
这里插一个小故事,过去有一个下乡收古董的,碰见一位妇女拿着碗追着孩子喂饭,他打眼一看那个碗就是老东西,但不敢确定,就借问路名义凑近妇女仔细观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瞧不要紧,一瞧要你命”,那妇女手里拿的还真是市面儿少有的明青花,如假包换,只是碗口缺了一点儿,有残。
这位老哥当时就走不动道了,他不动声色,装着跟妇女套近乎,东扯西扯好半天才套出话来,敢情人家家里这样的碗有十多只呢,都是不知道用了多少辈儿了的,没几个好的,正打算换新碗呢,这下子,这位老哥心里有了底,同时也暗暗泛起了嘀咕,你说有心想买吧,怕人家怀疑,你买人家一破碗干什么呢!挑明了吧,又怕对方漫天要价,老百姓可不懂啥行情,那是多少钱都敢要,还不让还价。
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先去县城买了一批新碗,又大又漂亮,再来到妇女家门口附近便宜卖,比如说,这碗值十块钱一个,他就卖一块钱,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来买,当然也包括这名妇女,等大伙都买了新碗,他便趁机对人们说道,“有了新碗,旧碗就没用了,拿来给我,我帮你们处理了吧,下回进了新碗、新碟子,我还来你们这卖!”就这这么着,他把妇女的那十几个明青花碗神不知鬼不觉都弄到了手,顺带还收了不少其他老碗,人们非但不骂他,还一个劲儿地夸他,天天盼着他以后再来呢,这就是人心,买卖人的心,您看懂了吧,咱们言归正传。
“那你们最高能给到多少?”见我和老鹏哭丧着脸,长吁短叹地半天不言语,老太太到底绷不住,试探着问一句。
“您减点儿,我加点儿,八千块钱,咱买卖就成了!”我就坡下驴,十分干净利落地回一句,说完紧闭双唇瞅着老太太。
“不行!不行!差得太多了!”听到我的报价,老太太立马连连摆着手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最少一万一,看你们俩大老远来的,让你们一千块钱运费,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再少了!”
“我说。。”我刚想再争取点儿什么,老太太却紧接着问道,“你们俩真稀罕这玉狮子?”
“当然,当然,要不谁大老远来这儿啊,一千多里地呢!”也摸不清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我和老鹏不假思索便答道,再次纷纷凑到老太太跟前,脸上笑得就跟朵花似的。
“要是。。要是你们嫌贵,屋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呢,那个便宜,你们给两千就行!”我真没想到,接下来,在我们无比殷切的目光中老太太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一下子,我和老鹏原本灿烂的笑容全僵在了脸上,我们俩急忙奔向里屋,老鹏腿长、跑得快,我刚拥到门口,只见老鹏脸色煞白的转头朝我说一句,“宁儿,还真是的,一模一样,咱。。咱要哪个?”
一瞬间,我僵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啊?”
更新于:2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