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我是公主!

2024-10-17 17:20

“严老爷跟严小姐稍坐片刻,我家老夫人马上就来。”

丫鬟说是马上,可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见到人影。

未蓄胡须的靛蓝色锦袍的老者脸色愈发难看,几乎想要拂袖离去。可是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继续等着。

他瞥了眼站在门口的丫鬟,凑近身边的少女,低声问:“殿下……可有什么感觉?”

少女容貌姝丽,穿着一袭浅青色的襦裙。巴掌脸圆杏眸,脸色有些苍白,像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她恹恹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老者的表情更凝重了。

难道国师算错了?

他沉思着喝了口茶,眉心一皱,又放了回去。

什么破茶……殿下金枝玉叶,若真嫁到如此寒酸的席家,会吃苦的吧?

就在老者坐立不安、思忱着要不要先回去的时候,花厅外才响起席夫人姗姗来迟的声音:“是我的不是,没想到亲家跟清清会来这么早,梳洗迟了些。还望亲家跟清清莫要怪罪。”

虞清颜循声望去。

绿绸袄,金步摇,丫鬟仆从簇拥环绕。席夫人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歉意,微微扬着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

她一进花厅就盯着虞清颜上下打量,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这就是清清吧?”

瞧着细胳膊细腿儿,还病殃殃的,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正妻嘛,不需要多好看,贤惠最重要。可这严清清看上去一点儿都没有主母的雍容贵气,反而像个以色侍人的小妾。

太妖艳了。

不愧是商户的女儿,一股小家子气。

席夫人更加嫌弃了。

看在这位严小姐娘家家底颇丰、且还是严家独女,又非要嫁进她家的份儿上,席夫人勉强同意她进门。但是……

席夫人给了婆子一个眼神,婆子立即道:“严小姐瞧见了夫人,怎么不行礼?”

嗯?

虞清颜瞬间支棱起脑袋。

怎么个事儿?

这婚事不是席家主动提的么?还没成婚呢,就接二连三地给她下马威?

虞清颜感到有些新奇,略略兴奋。

好久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正要开口,张福德比她快一步:“她不行礼。”

张福德皮笑肉不笑。

“我家孩子娇养长大,可不是来受气的。若席夫人不能接受,这亲不结也罢。”

席夫人刚坐到上首的椅子上喝了口茶,听到张福德的话,差点儿将茶喷出来。她又惊又怒,盯着虞清颜跟张福德半晌,勉强笑笑:“无碍。婆子多嘴了,我们家不讲那些虚礼。”

“清清身子弱,伺候不了婆母,日后过了门,也不会晨昏定省。”

“……”席夫人嘴角抽了抽。

这是娶媳妇儿么?

又不行礼,又不晨昏定省,这是娶个祖宗么?

一个下九流商户的女儿,有点臭钱,当自个儿是皇亲国戚了?!

席夫人咬着后槽牙,笑着一一应下。

那严老爷不好糊弄,但他女儿严清清看上去是个软柿子。

等进了他们席家的门……她再慢慢调教!

张福德脸色稍霁,又跟席夫人聊了一会儿,方才说出今日登门的目的——以出远门做生意、不放心女儿,且顺便让女儿跟未婚夫婿培养感情的由头,将虞清颜留在了席府。

丰厚的食宿费,让席夫人高兴地一口应下。

“殿下,那席夫人看上去不像是个好相与的,老奴走了怕不是要欺负您。”离别之前,张福德忧心忡忡,“要不,咱还是表明身份吧?”

张福德不明白殿下为何要以“商人之女严清清”的身份跟席家接触。

直接以公主的身份示人,席家还敢这么怠慢么?

张福德就很来气。

作为皇室几十年来唯一的公主,长乐帝姬虞清颜可是陛下的心尖尖儿!

但虞清颜自幼就体弱多病。国师说先皇舍不得帝姬,总是回来看看,想将帝姬带走。以至于帝姬阴气过重,活不过十六。

这可急坏了帝后。

不过国师说也不是没有办法——阴气过重,就嫁个阳气重的压一压。阴阳调和,对二人都有好处。

这便是帝姬唯一的生门。

阳气重的虽多,但跟虞清颜契合的却极少。国师夜观星象,推演了好几日,最后算出来她的正缘在京都城外的席家。

席大人也才仅是个五品小官,皇帝哪里舍得。可奈何虞清颜一日日大了,身子也越来越弱,甚至有了咯血之症。眼瞅着再有半年就到了十六岁,皇帝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若非如此,这天大的好事儿能落到席家的头上?

简直岂有此理!

不识抬举!

“若是表明身份,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就只会捧着我巴结我,那我岂不是没理由不嫁了。”虞清颜掩唇轻咳,苍白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

她没骨头似的靠在宫女晴蕊身上,打了个哈欠:“我才不要。欺负我才好,到时候也好甩开,等活过了十六岁我就回宫去。母妃说了,给我挑了十八房面首呢。”

本来皇帝想让席家的两个公子进宫。但不知何缘故,国师说不行。

必须得是虞清颜来到席家。

虞清颜也觉得不行。

毕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万一席家心术不正,时间长了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拿捏住了软肋,那可就不好了。

还是国师有远虑。

更何况虞清颜也有私心——父皇管得她很严,极少有机会出宫,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出来玩儿。

张福德:“……”

“阿翁,你不许跟父皇皇兄他们告状哦。”虞清颜眯了眯眼睛,低声威胁:“他们不许插手。要是坏我计划,那我就直接回宫去。大不了十六岁的时候皇爷爷来接我下去,我就跟着他走好了。”

张德福吓得直哎呀,连忙哄着虞清颜一定要留在席家,先保住命再说。

“不过您到了席家,怎么会没感觉身子变好呢……”张德福忧愁地叹了口老气。

“老奴回去再问问国师大人,是不是国师算错了。”

国师只说帝姬的正缘在席家……可席家两位公子呢!

到底是哪个啊?

花厅里。

席夫人看了眼旁边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茶,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果然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商贾,连好茶都品不出来。

“儿啊,你瞧着怎么样?”

屏风后,转出来一个靛蓝色锦衣的年轻男人。男人眉眼舒朗,气质淡然和煦。可笑容却不达眼底,目光幽深意味深长:“生得倒是极美。不过您不是想让儿子娶知府家的千金么。”

“知府要的聘礼太多了。”席夫人咬了咬牙。

没人知道席家看似光鲜,却极其缺银子——

她那个死鬼丈夫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太死板。

就算勉强凑上娶知府千金的聘礼,可以后怎么办?她儿子日后考取了功名,也少不得银两疏通关系——若是不疏通,难不成要像那死鬼一样一辈子当个五品芝麻官么?

所以那严老爷表露出家底颇丰、正愁独女的婚事时,席夫人就立即提亲了。

只是那严老爷不知顾虑什么,竟只是同她席家定亲,没说定的具体是谁。

难不成他们看上了席家老二?

老二是庶出,身份倒是的确跟那个商贾之女相配。

这样的好事,席夫人可不打算让给那个小贱蹄子跟她儿子。

“严清清嫁妆很多,还是是富商独女,好拿捏。”席夫人轻呷一口茶,“她若是个懂事的,待你有了官职,便降她为妾吧。到时候我儿有钱有身份,别说知府家的千金了,便是县主也随你挑。”

那严清清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哪儿配得上她的儿子?

“都是娘不好。要不是娘当年瞎了眼……也不至于让你娶个商家女。”席夫人心疼道。

席宴江问:“那她要是不懂事呢?”

席夫人慢悠悠道:“她本就病殃殃的。成婚之后病故了……也很合理吧。”

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拎不清的话,那就怨不得她了。

席宴江笑。

“都听母亲的。”

*

花厅里的对话,很快便传入了虞清颜的耳中。

“没想到这席家如此恶毒,竟还想吃绝户!”晴蕊脸色有些难看。

富商之女,就算计家财。

那要是知道殿下是公主……岂不是还想要皇位?

大宫女晴蕊撸起袖子,给皇宫写信告状去了。

虞清颜住的是席府的清风苑,院子虽小,但胜在采光好,幽静。她有些疲乏,窝在廊下的竹椅上看小鱼,恹恹地安慰晴蕊:“我嫁过去了他才能吃绝户,我不嫁不就好了。何况我的正缘也不一定就是他。”

她看上眼了,才是正缘。

看不上眼,只是个可以续命的充电宝而已。续到十六岁度过死劫,就不需要充电宝了。

她又不是恋爱脑,还能让充电宝欺负了?

晴蕊默。

话虽如此……

这状还是得告。

虞清颜无奈地按住晴蕊的手。

一丁点芝麻大的小事,只要是关于她的,他们就会如临大敌。

她只是身子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

何况虞清颜带了大宫女晴蕊阴竹,女暗卫云裳花容……暗处还有无数保护她安全的暗卫。

“咳咳咳……”虞清颜凶巴巴地呲了呲牙,“现在已经出宫了,你们得听我的。”

皇帝过度的保护,是安全屋,亦是铁枷锁。难得离开了父皇的视线,她才不会允许晴蕊在她眼皮子底下给父皇告状,再被爱女心切的父皇带回去。

只是柔弱的少女努力呲牙,不觉凶狠,只有种莫名的可爱。

晴蕊无奈妥协,纵容少女夺下她的纸笔。

“唔……还是自己家的茶好喝。”虞清颜捧着阴竹刚沏好的茶,满足眯眼。长长的睫毛在白皙如瓷的脸上打下一小片扇子般的阴影。

这茶还是昨日虞清颜离开皇宫的时候,贵妃给她装的。

还给她装了平日用惯了的餐具、枕头、跟床铺,还有各种爱吃的小梅干、猪肉脯……甚至还有一个虞清颜喜欢的厨子。

她咬着从晴蕊那儿没收的笔杆,给家里人一一写信报平安。

其实虞清颜是穿越来的。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独来独往,没有亲近的人。意外去世之后胎穿到这里,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早就成了真正的家人。

说起来这还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离家。

“主子。”刚写完信,花容进来禀报:“席家的二公子来了。”

席家一共两位公子,二公子席宴泽是庶出。

本来晴蕊她们并不怎么看好这位庶出的公子的,但是有想吃绝户的大公子在前……庶出的身份倒也算不了什么了。

四个小姑娘抻长了脖子,对席二公子寄予厚望。

可是那位仪表堂堂,容貌跟大公子有三分相似的年轻男人一进门,就板着脸道:“我对你无意,你要嫁就嫁席宴江。”

脸色臭的仿佛虞清颜欠了他的银子。

虞清颜:“……”

“咳咳咳……”她被口水呛到了。

“……什么?”

跟在席宴泽身后进来的婆子冷汗都出来了,赶忙陪着笑脸:“严小姐别误会,我家公子不会甜言蜜语,没跟女子接触过,太害羞了……”

“我可没有害羞。我有意中人了。”席宴泽不耐烦地打断。

黄姨娘逼着他来见这位严小姐。

——“夫人有意让大公子跟严小姐结亲,若是严小姐看中了大公子,婚事肯定立即就定下了!可严老爷跟严小姐模棱两可,没有立即定下这婚事……岂不是你也有机会?或者,严小姐没看上大公子,她喜欢的就是你!”黄姨娘如是分析,高兴地让儿子赶紧去讨好严清清。

可是席宴泽十分不屑。

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貌比西子,就连他也被惊艳到了一瞬。

可好看有什么用?纳妾才纳色呢!

席宴泽望着诧异的少女,语气虽然和缓了些,但仍旧冷冰冰的:“我是绝对不会娶你的。”

说罢,便甩袖离去。

婆子急出了一脑门子汗,连忙追上去:“二公子,您快去给严小姐道歉呀……二公子!”

小短腿的矮婆子跟不上席宴泽的大长腿,声音渐渐远去。

一片寂静。

“这……国师大人当真没算错么?”花容弱弱开口。

这席家的两位公子,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殿下的正缘啊!

虞清颜若有所思。

见到了席宴泽,她也没什么反应——身体依旧疲乏虚弱。

不过席宴泽对她如洪水猛兽,离得很远,也不能完全排除掉他。

虞清颜轻叹一声。

一只黑色的小机关鸟扑棱棱地飞出了清风苑,半个时辰后,又带着国师的信回来了。

【安心在席家做客就好。】

国师不能点破太多天机,说话老神在在的。

不过她还挺信国师的。

既然国师非要她待着席家……那就先待着吧,兴许国师有什么深意。

虞清颜猜到了一些。

可能……她的充电宝不一定是席家的那两位年轻的少爷。

有可能是席家的其他男子。

小厮?厨子?或是……护院?

若是如此的话,国师不肯让父皇只将席家的两位公子宣进宫也就说得通了。

“花容。席家所有的男人列个名单给我。”

“是。”

花容年纪虽小,长着张娃娃脸,看上去稚嫩又天真,但她的动作却十分迅速。

晚膳的时候,完整的名单就已经到了虞清颜的手中了。

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名字,身份,身高体重以及年龄。大部分已经成了婚或者定了亲,单身的……大多歪瓜裂枣。

沉默寡言的阴竹在一旁布菜,“殿下何必忧心。接触一下不就知道了?”

“阴竹,你说……”虞清颜神情严肃。

“我这正缘,有没有可能是个女子啊?”

阴竹:“……”

晚上虞清颜睡得很早。

第二天用完早膳,虞清颜就离开了清风苑。

消消食晒晒太阳……顺便接触一下席家的其他人,尽快找到国师所说的那个人。

“严小姐要逛花园么?奴婢来领路吧。”

清风苑里住着的除了虞清颜的人,还有席夫人安排过来的两个粗使丫鬟,说话的正是其中之一,阿红。

虞清颜点了点头,让她来自己身边,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阿红的手背。

没反应。

唔,排除一个。

阴竹:“……”

晴蕊:“……”

阿红正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席府的历史,没注意到虞清颜的小动作。只是疑惑这位严小姐也太温和没架子了,对所有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很亲昵。

尤其是丫鬟,还会关切地帮对方摘掉间沾上的花瓣,摸摸小手关怀冷不冷。

惹得严小姐身边的那位不怎么爱说话的绿衣丫鬟脸色不怎么好看。

然后严小姐就又笑嘻嘻地拉拉绿衣丫鬟的小手:“哎呀,我们小竹儿的手也好凉。让姐姐暖暖~”

初春的天气,风还很凉。

阴竹哪儿敢让虞清颜帮自己暖手。

将手抽回来,板着脸给小病秧子塞了个暖和的手炉。

逛累了就轻轻拽了拽云裳的袖子。高挑的云裳立即弯下腰,轻轻松松地将弱不禁风的公主殿下打横抱起。

窝在香香软软的小姐姐怀里……

虞清颜:幸福.jpg

路过一座临湖建的小亭,几人走进去休息片刻。

“你,就是那个严清清?”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虞清颜微微支棱起脑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圆脸小姑娘抱着臂,鄙夷地上下打量她。

“这是我家的大小姐。”阿红紧张地介绍道。

虞清颜不怎么喜欢没礼貌的熊孩子。

但是这熊孩子看上去身体很好,气色很足的样子。

……阳气应该也比较足吧?

来都来了。

试试。

虞清颜正要朝席宴溪招手,让她靠近些,席宴溪却自己走了过来。她伸手,理直气壮:“给钱。”

虞清颜:“?”

“你不是想当我嫂子么?”席宴溪有些不耐烦,“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你能不能进我席家的门!”

“你说你出身也不好,地位也不高,给我哥当妾都是你高攀了……也就有点臭钱这么点价值,还不赶紧讨好我?”

席夫人缺钱,席宴溪也缺。

她最近新看上了一匹料子,是京都最近最流行的百色锦,据说是长乐帝姬的最爱!

然而她刚刚找娘去要钱,不论是撒娇掉眼泪,还是撒泼打滚儿,娘都不给,嫌百色锦太贵。

可是别的小姐妹都有,单她没有!

那怎么行!

正气恼着,一抬头就看到了严清清。

她听说了,这严清清特别有钱!既然想当她嫂子,给她这个小姑子点钱花不是合情合理?

席宴溪大发慈悲道:“不用多,八百两就行。”

其实百色锦一匹也就五百两。

但是有了新的衣裳,不得用新的首饰配吗?

虞清颜诧异挑眉。

不愧是母女,席夫人跟席宴溪真是如出一辙的不要脸。

“八百两?的确不多。”虞清颜笑意盈盈的托着腮。在席宴溪微亮的眼神中,她勾了勾唇,“但……”

“我不给~”

略略略!

欸~

就是玩儿!

说完,虞清颜迅速躲在了云裳的身后。果然,席宴溪脸色骤变,破口大骂:“贱人!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耍本小姐?!”

云裳在前面轻而易举地将那个小短腿儿拦住,不让她靠近分毫。

开心了的虞清颜不小心呛了风,直咳嗽。

晴蕊有些无奈,轻轻拍着虞清颜的后背帮她顺气,头一次知道自家殿下竟然这么坏。

坏得可爱。

云裳抽空问虞清颜:“揍吗?”

熊孩子不大,骂的挺难听。

拳头有些痒。

没等虞清颜开口,席宴溪却后退两步,大喊:“来人!给本小姐撕烂她的嘴!”

这处小亭并不偏僻,来来往往的下人不少。随着席宴溪一声令下,附近的丫鬟小厮犹犹豫豫,被席宴溪一瞪,咬牙冲了过来。

四个做惯了粗活的强壮丫鬟,五个高大的小厮,九个人对上四个“柔弱”的丫鬟并一个一步喘三口的病秧子,看上去毫无悬念。

可席宴溪的得意还没持续三秒——

那贱人身边的那个高挑女子不知怎么动作的,一脚就撂倒了三个!

而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眨眼间也撂倒了三个。

剩下三人心生退意,踌躇不前。

席宴溪震惊了。

那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丫鬟,竟还是武婢?

武婢可贵啊……而且有钱都买不到!一般有权势的人家都是自己从小培养的,这样的武婢才最忠心、最安全。

但是席家并没有那个财力精力,在席宴溪小时候就培养武婢给她。

席宴溪望着虞清颜的眼神嫉妒极了。

凭什么她没有!

凭什么那个身份低贱的女人不捧着她?

虞清颜注意到了朝自己靠近的熊孩子,不过席宴溪离得远,只在远远地在那边磨蹭着,在云裳花容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威胁。

眼瞧着二人将席宴溪的人一个个揍趴下,站在栏杆边的席宴溪没有再靠近虞清颜。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她突然猛地抽掉了栏杆的一根木头!

年久失修的栏杆失去了平衡,歪斜着摇摇欲坠。

虞清颜随着惯性朝后面的湖水倒去。

“主子!”云裳面色大变,连忙去救虞清颜。

但还未等靠近,旁侧忽然伸出一截竹竿,撑了下虞清颜的后背。

坠势一缓,云裳已至近前,揽住了虞清颜的腰。

“席小姐。”云裳冷冷盯着席宴溪,冰冷的杀意吓得席宴溪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好……好强的武婢!

席宴溪心有不甘,可是那些下人全都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刚刚的失重感让虞清颜心脏突突跳个不停,面色微白。

她朝旁侧望去,却只看见一截翠绿的竹竿,以及穿着身黑色短打、带着竹篓离开的年轻男子离开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月洞门。

……是府中的下人吗?

“凶、凶什么!”席宴溪有些怂了,她色厉内荏地往后退:“本小姐要告诉母亲!你竟然欺负我!”

虞清颜:“按住她。”

不用她说,云裳跟花容也不会放过席宴溪——

虞清颜身子弱,落了水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就算没落水也被吓到了。

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发烧。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席宴溪给旁边地上躺着的下人疯狂使眼色,让他们去告诉母亲。

虞清颜恍若未觉。

弯腰在附近的草丛里挑了根趁手的粗树枝,在手里掂了掂。

席宴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敢打本小姐?你找——唔唔唔!”

面无表情的云裳塞了块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主子,属下来吧。”刚刚还简单粗暴地揍人的花容,在虞清颜面前乖地像只小兔子。她软声道:“属下力气大。”

席宴溪:“……”

虞清颜看了看树枝,又看了看花容,觉得有点道理。

她就跟个林妹妹似的,病殃殃。这一棍子下去,怕是敦实的席宴溪还没咋地,她先吐了血。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遗憾地将树枝交给花容,虞清颜吩咐道:“把她嘴里的帕子拿出来,然后把她呼湖里。”

春日风和景明,但水是凉的。

既然席宴溪想让她落水……那她就让席宴溪尝尝落汤鸡的滋味。

花容的一棍子,打出了高尔夫的风采。席宴溪惨叫一声,被一棍子送上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扑通落入了水中。

阿红已经吓傻了,呆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

“这湖水不深吧?”虞清颜问她。

阿红磕磕巴巴,“不、不深。”

赏景的人工湖而已,虞清颜也瞧着不深。

她扑了扑手上的灰,施施然离开了。

*

席宴溪生得敦实,动作笨拙,在才及腰深的冷水中拼命扑腾,凄厉的嚎叫宛如杀猪,折腾了好半天才被丫鬟小厮合力拖上岸。

“娘!!!”

席夫人正在看府上的账簿,旁边的丫鬟吭吭哧哧禀报席宴溪落水的事。她眼皮子一跳,怒火中烧,抬眼就看到女儿湿淋淋的,狼狈地哭嚎着朝自己扑来。

“娘!那贱人要杀我!她故意推我的……那棍子打得我屁股好痛啊!”席宴溪气得浑身发抖,添油加醋地跟她娘告状:“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咱们席家的门!以后岂不是还想杀你杀哥啊!”

席宴溪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席夫人又心疼又恼怒:“疯了,她简直是疯了!”

这才进府多久,一上来就对她女儿下如此狠手?席夫人被撺掇得火气暴涨,她账本一摔,让王嬷嬷领着席宴溪去换干净的衣裳,自己则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去找人算账。

席宴溪打着喷嚏赶忙提醒:“娘!那贱人身边有两个武婢!多带点人!”

她十分想跟着席夫人一起去,狠狠扇那贱人几巴掌,然后看那贱人脸蛋红肿痛哭求饶的模样……再把她的头按在水里,也尝尝她在水里惊恐扑腾的滋味!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可是席宴溪浑身湿透,风一吹透心凉。

她只能乖乖地去换下衣裳,赶紧喝了姜汤,然后带着丫鬟婆子赶紧跟了上去。

席夫人带了十几个仆从,风风火火朝清风苑走去。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那位身娇体弱的严小姐点根蜡——

夫人最是护短了。

或者说……关于她的威严不容许被任何人挑衅践踏。

尤其这人还是夫人未过门的儿媳妇。

但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清风苑,却看到那位严小姐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靠在软垫上喝汤药。

墨发如瀑,倾泻在软榻上。少女肌肤柔嫩瓷白,在阳光在照射下白到反光。巴掌大的小脸被苦得皱成一团,最后被侍女塞了两枚蜜饯,才勉强将药喝完。

“呀,席夫人来了。”少女似乎刚发现带了一堆打手脸色阴沉的席夫人,笑眯眯地招呼侍女给席夫人看座,“夫人吃了没?我的厨子手艺很好,夫人尝尝?”

阴竹仔细擦干净虞清颜唇边的一抹药汁,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席夫人。

旁人受惊是小事,可是小病秧子虞清颜不一样。

阴竹已经做好了殿下会发烧的准备。

银针,汤药,艾条……她们娴熟地准备好,可没想到——

虞清颜竟没有发烧。

只是有点心悸虚弱。

为了以防万一,阴竹还是熬了汤药给虞清颜喝下。

兴许是这席家还真如国师所言,是她的生门,

阴竹几人对席家的不满这才稍稍削减了几分,勉强能给席夫人几分好脸色,没有将人直接丢出去。

“严清清,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席夫人被气笑了,“你害我女儿,竟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心态如此之好,竟是个狠角色!

亏她还寻思严清清住在席家不是白住,看在那么多银子的面子上把她当做客人,调教的事不急。

可她把严清清当成贵客供着,严清清却将自己当成了席府的女主人!

席夫人脸色黑了几分。

她被这贱人柔弱无害的模样给骗了!

虞清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夫人何出此言?”

“呵。”席夫人冷笑一声。

“故意杀人,我是留你不得了。来人,送严小姐去官府!”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一下严清清。

当他们席家是什么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么!

凶神恶煞的下人们立即朝虞清颜而来。

虞清颜笑了一声,“席夫人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仅凭席小姐的一面之词定了我的罪?”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时有那么多丫鬟小厮在场。你敢说你没有让人将溪儿打入水中?”

云裳眯了眯眼睛,从腰间抽出匿藏的软剑。

花容顶着张娃娃脸,不知从哪儿掏出两只精巧刻着漂亮花纹的小银锤。

来自皇家顶级暗卫身上的威压杀气,令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仆从有些胆寒心虚,踌躇不敢上前。几个粗神经的莽撞护院没有察觉到危险,哇呀呀地朝她们扑过去——

“砰!”

都不用出手。

云裳花容一人一脚,就将那几个二三百斤的雄壮护院踹飞了出去,撞得席夫人连连倒退,花容失色,差点儿跌倒。

她气疯了:“没王法了……真是无法无天!”

“唉。”虞清颜叹息一声,又摸了块蜜饯吃,“虽然夫人不想听我说,但我还要说一句——”

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夫人别忘了……”

“保媒的,可是知府刘大人。”

席夫人莫名挨了一记眼刀,宛如火上浇油。

随便一个丫鬟就敢瞪她??!

她正要骂,却猛地顿住了。

等等,严清清说……保媒的刘知府?

严老爷不是本地人,走南闯北的,虽有大量金银,可不清楚底细,席夫人也不敢因为贪财就随意娶——

万一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土匪假扮的呢?或是敌国的细作……

前一种可能引狼入室,被盗财丢命,后一种则断了全家的仕途、甚至可能还会被诛九族!

但严老爷找了知府大人保媒。

有知府这层关系,就说明严家是清白人家。

可严清清在这时候提起刘知府……

席夫人惊疑不定。

“……你什么意思?”

春日就是这点不好,还没吃饭呢,就先困了。虞清颜打了个哈欠,“字面意思啊。就是想提醒一下夫人,做什么事情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不然万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可就不好了。夫人觉得呢?”

*

席宴溪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席夫人。

她有些遗憾。

母亲一向雷厉风行的,可能已经教训完了严清清。

过程没能看到,席宴溪有些小失望。

不过没关系,能看到严清清痛哭流涕的模样也不错。

她的脚步重新欢快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了清风苑:“娘!打成啥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席宴溪一边走一边撸袖子。

可还没等进屋,就看到她娘带着人从屋里出来。

这就揍完了?

“……既然是误会,我这就回去揍那个不省心的丫头。”席夫人脸色僵硬,勉强笑笑。

席宴溪:“?”

什么误会?

揍不省心的丫头?

谁?

……她么?

席宴溪一脸懵,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什么——定是那个贱人忽悠她娘!

好哇,真是小瞧了那贱人,竟把她娘都给骗了!

席宴溪大声嚷嚷:“娘!你别听她的!就是她欺负我……”

席夫人眼皮子狠狠一跳,没想到女儿竟然会来这儿。她快步走过去,一巴掌呼上去:“胡说什么!等我回去再教训你!”

那巴掌声音很大,却并不疼。

可席宴溪从未挨过打,当即大叫一声。

“娘?你打我??”

席夫人黑着脸,心里暗骂这个傻丫头,连脸色都不会看。捂着她的嘴,半拖半拽地将她拉走了。

“娘!”

“闭嘴。”席夫人表情扭曲。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可是……

走出一段路,席夫人压低了声音:“王嬷嬷,你去给刘府送拜帖,我明日去拜见一下刘夫人。”

“是。”

席夫人的脸色很难看,满腹不满的席宴溪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疑惑地问:“娘,怎么了?你刚刚为什么不打那贱人?”

席夫人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她知道严清清将女儿推下湖,肯定也是因为女儿挑衅在先。

但这又如何?

严清清差点儿害死她女儿!

她深吸一口气,不甘道:“严清清,可能跟刘大人有些关系。”

她得去跟刘夫人见一面,探探口风!

“就她?一个商人的女儿,能跟知府大人有什么关系?”席宴溪瞪大了眼睛。

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得忌惮这刘大人这层关系……她这委屈只能咽下了?

出身低贱的恶毒女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席宴溪委屈死了,“娘,我不要她当我嫂子!”

“不,让她嫁进来。”席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眸光晦暗:“本来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看来,呵。”

她冷笑一声。

她怎么会跟银子过不去。

严清清的嫁妆,严家的钱,既入了她的眼,岂有就这么放弃的道理?

就算她真的有刘大人这层关系又如何。等进了她家的门,一场病没了,不就报了仇了?

席夫人柔声安抚快要气哭的女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席夫人并不知道她自以为隐秘的对话,很快便传入了虞清颜的耳中。

她自以为监视了虞清颜,却不知事实完全相反。

不过虞清颜并不在意。

席夫人的阴谋诡计建立在“严清清嫁入席家”的前提之上。好处还没到手,席夫人才不会动她。

相比之下,她倒是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云裳,帮我查一个人。”

夜幕降临。

清风苑无人注意的偏僻角落,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压低声音问:“殿下最近如何?”

“有些人欺负主子……”娃娃脸少女顿了顿,小声道:“不过主子还挺开心的。”

在宫里虽然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人或事……

可主子就像是囚在金丝笼里的鸟雀。

如今飞出了笼外,见到癞蛤蟆都觉得新奇。

黑衣人微微诧异,“殿下身体可还好?”

“挺好的,有阴竹姐姐在呢。”

阴竹曾经是太医院的医女,师承太医院院使,虞清颜的身体一直都是她在调养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席宴溪被做客的严小姐推下水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席府。

正打算去清风苑道歉的黄姨娘顿时刹住了脚步。

待第二日下午,听说席夫人跟没事儿人似的给严小姐送新鲜的瓜果后,这才放了心,屁颠儿屁颠儿地押着儿子去找虞清颜。

黄姨娘风韵犹存,她惴惴不安地在门外等着,生怕严小姐生了气,扭头就嫁给了席大公子。

她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席家资源有限,大部分都倾注在了嫡长子席宴江身上。

她若是不给儿子筹谋、寻条捷径,他这一辈子都得活在席宴江的阴影之下,仰人鼻息,永无出人头地之日!

而这送上门的严小姐,就是她儿子的捷径。

何况能把席宴溪推下水,还不被席夫人追究……这严小姐有点东西!

焦灼地等候许久,大丫鬟才将他们请了进去,赐座看茶。

不知为何,黄姨娘瞧着屋里四个大丫鬟的气质举止,跟这比席家还得体的规矩……莫名有种严家更贵气的感觉。

心中对坐在上首容貌姝丽的少女越发满意了。

“严小姐,这混小子上次说错了话,我特地带他来给严小姐赔罪。”黄姨娘带了些官茶,特地强调外面买不到,是朝廷发的。然后热情地向虞清颜推销她儿子:“泽儿哪里都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说话……其实呀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暗暗掐了席宴泽一把。

虞清颜:嗑瓜子.jpg

被老娘这么一掐一瞪,席宴泽抿着唇,瓮声瓮气道歉:“……对不起。”

这次席二离虞清颜很近。

可是她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虞清颜盯着席宴泽放在桌子上的手沉思。

国师也没有跟她说怎么才能确定哪个是她的正缘。她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摸人手吧?

但见他臭着一张脸,虞清颜默。

你还不乐意了?

本公主才委屈呢!当本公主乐意跟你接触么!

她收回了视线。

估计不是席二。

脸色阴沉,看上去就不像是阳气足的样子。

青衣少女姝丽温婉,垂着睫毛摆弄着茶盖:“二公子为心上人守心守身,让人佩服……”

“哎呦,哪儿的事!他没有心上人呀,绝对没有!”虞清颜的目光没逃得了黄姨娘的眼睛,她笑得合不拢嘴。

又偷看又吃醋……这严小姐果真对她儿子一往情深!

黄姨娘更满意了。

“有些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她压低了声音,委婉道:“大公子都二十了还未订亲,就是因为更看重利益,想找一个对他仕途有帮助的官家女!”

黄姨娘话锋一转:“不过泽儿不一样,他踏实重情义,你们又门当户对,真是天作之合啊!”

虞清颜:“……”

她嘴角抽了抽。

席宴泽在心中冷笑。

大渊朝重农抑商,哪怕席宴泽是庶出,也瞧不上商人之女。

这严清清空有容貌,又出身低微、无才无德,怕是连字都不识得几个!

满身的铜臭味,话都聊不到一起去。

提起榕城席家,世人只知光风霁月的席大公子,并不知席家二公子之名。被压得久了,席宴泽的野心比席宴江更大,更迫切往上爬。

他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天下乃至后世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能有污点。否则不论他爬的多高……旁人只会盯着他那点污点,将他的成就归结于微末时帮了他一下的那个女人。

他娘目光太短浅了。

若非她寻死觅活,席宴泽也不会妥协。只能靠严清清自己知难而退,早些跟席宴江定下,免得再来嚯嚯他。

从清风苑出来,黄姨娘很高兴。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严小姐容貌出众,举止得体,除了出身不好,哪样比知府家的千金差?”

刘知府的弟弟是圣上身边信任的重臣,刘知府日后肯定会升迁上去,官运亨通。

可问题是……

刘大人连席大都不太瞧得上!

怎么可能会看上庶出的泽儿?

黄姨娘揪着儿子的耳朵,恨铁不成钢:“你都十八了!现实一点!”

总想着科举后一鸣惊人,取得了功名后再去娶刘家千金……可他能等得起,人家刘千金能等么!

“严小姐没生气只是吃醋了,还挺好哄的。你就每日带些脂粉胭脂,发簪什么的去找她说说话——没几日就能哄好!哎呀,也不知道严小姐是什么时候芳心暗许的……你俩之前见过?”

席宴泽额角青筋跳了跳,忍无可忍:“您为什么总打击我?”

黄姨娘:“……啊?”

“为什么总觉得我不行?为什么总觉得我只能靠女人才能登上高位?”

出身他无法选择。

可难道连姻缘也做不了主么!

席宴泽硬邦邦地留下一句:“我是绝对不会再去找她的。”

然后拂袖离去。

“泽儿!”黄姨娘叫不回来儿子,气得跺脚。

丫鬟安慰她,二公子一时在气头上,等公子消了气慢慢劝,会想明白的。

黄姨娘唉声叹气,也只能暂且如此。回到院子,却看到了个不速之客。

“……王嬷嬷?”黄姨娘眼皮子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席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不在夫人身边伺候,反而立在她的小院中似笑非笑:“姨娘这是去哪儿了?”

“……”

“看样子府上的规矩,姨娘是忘光了啊。”

*

清风苑前脚刚走了个席二,又来了个席大。

虞清颜都气笑了。

席家是有多缺钱?

一个有了心上人,满眼瞧不起却又因老娘眼馋嫁妆妥协。

一个想骗婚吃绝户,谋财害命。

都瞧不起商人女“严清清”,又都争着抢着来献殷勤。

晴蕊觑着自家殿下的脸色,轻声问:“打发走吗?”

虞清颜深吸一口气,摇头。

“请他进来。”

席宴江比他弟弟要圆滑的多。先是关怀地询问了虞清颜在席家住的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缺的,又替妹妹席宴溪道歉赔不是。

最后说,想约虞清颜明日去郊外踏青。

虞清颜同意了。

一大早席宴江就来清风苑接她,一路上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但虞清颜却觉得,他戴了张温文尔雅的假面。

怎么看怎么像个善于伪装的家暴男。

那么近的距离加上偶然的几次肢体触碰,虞清颜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还因为他身上熏了过浓的熏香打了一路的喷嚏。

虞清颜有些烦躁,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回席府。

本来席宴江同虞清颜一起坐马车回去,但半路小厮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将他叫走了。

“……那小厮说,玉芝姑娘病了,吃不下饭,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小厮自以为悄悄话,虞清颜不会听到,却不料她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暗卫,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在他们走后就扭头告诉了虞清颜。

云裳顿了顿,补充道:“之前探子查席家的时候,也查到了这位玉芝姑娘,是席大公子养的外室。”

虞清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国师没说怎么才能确定哪个是她要找的人。靠近,还是得需要触碰?

……总不能是成婚了之后才知道吧?

“晴蕊,”被晴蕊扶下了马车,虞清颜迟疑开口:“你说,国师会不会是骗父皇的。”

根本没有什么“生门”。

她还是活不过十六岁。

这什么席家,什么极阳之人,都是国师安慰皇帝的话。把她支出了宫,一点点让皇帝适应失去爱女的日子……

“殿下。”晴蕊蹙着眉打断她。

“您怎么能因为两个渣男就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国师大人呢。”

虞清颜:“……也是。”

“更何况这才几日呢,还有半年的时间。席府全府上下统共也就二三十个人,咱们慢慢来……”晴蕊不愧是从小跟虞清颜一起长大的大宫女,三言两语就将她家殿下给哄好了。

虞清颜重新恢复了干劲儿,晚上还要多吃两只鸡腿。

一行人往清风苑的方向走,路过花园的时候,忽然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夫人都说了,不许你偷府里的东西。你是听不见么!”

“天天偷东西,不愧是杂种……嘶!你敢打我?!”

“□你□的!老子打死你!”

骂人的声音变成了厮打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府中的小厮。花容护送虞清颜快速通过,省得有不长眼的误伤了主子。

路过假山的时候,虞清颜不经意一瞥。

假山后面是一处人工湖,就是上次席宴溪掉进去的那一个。

这假山在那处小亭的对面,也更为幽静偏僻。

但是此刻,偏僻的假山后面却站了四个男子。三个小厮模样的,虞清颜没见过,但剩下那个黑色的熟悉背影……

她瞳孔微缩。

“住手!”

“……严,严小姐。”小厮回头瞧见严清清,愤怒的情绪有了几分收敛,轻咳一声,指着那黑衣男子道:“这小子偷东西,我们在教训他呢。”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

上次匆匆一瞥,只记住了背影。这次看到正脸,竟发现他长得十分好看。虽然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还被揍了一拳,但墨发高束,眉眼清隽,是扔在人群堆里都能一眼瞧见的长相。

虞清颜问:“他偷什么了?”

“他偷鱼。”小厮指了下身后的湖,“这湖里的鱼都是老爷跟夫人的,他隔三差五来钓算怎么个事儿!”

钓鱼么……

怪不得上次也在湖边遇见他,还被竹竿托了一下。

她看向他脚边的竹竿。

原来是根简陋的鱼竿。

“这鱼,算我买下的——晴蕊。”虞清颜微微侧首,晴蕊看了眼鱼篓里的两条手指长的小草鱼,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小厮。

这么点儿的小草鱼都不够塞牙缝的,几枚铜板就能在集市上买下来。多给的这些银钱,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拿人手软,不再找他的麻烦。

小厮们果然立即眉开眼笑,皆说从未来过湖边,也从未见过什么人,拱着手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想吃鱼?”虞清颜看着瘦削的年轻男子,从晴蕊手中的荷包里拿出两枚银锭子递给他,“你可以去集市,那边的鱼更大。或者……你也可以来清风苑找我,清风苑的小厨房跟席府是独立的,食材跟厨子都是我自己的。”

可黑衣男子并没有接。只抬起眼眸,冷漠地盯着虞清颜。

半缕阳光穿透湖边垂下的柳枝射入那双沉静的眼眸里,虞清颜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不是黑色的,而是很深的绿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块漂亮的墨绿色宝石。

很少见的漂亮眼睛。

异族人吗?

这么多年,她也只在一个叔叔眼中见到过一样颜色的。

虞清颜举着有些累了,可男子却没有丝毫要接的意思。她往前递了递,“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上次多亏了你……”

不等她说完,黑衣男子转身消失在了树丛中。

虞清颜:“……”

草率了。

早知道刚刚赶紧问问恩公的名字了。

不过幸好,她还有一群能力出众的暗卫。

上次仅凭一个背影,为了不惊动席夫人,云裳查得很慢。不过现在好了,有的正脸,还有很出众的长相跟独特的眼睛。

虞清颜戳了戳云裳:“就他。”

云裳秒懂,立即安排属下去跟踪调查。

晴蕊疑惑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迟疑揣测:“殿下……是想收了他?”

也不是不行。

殿下的封地很富庶,别说十几个面首了,便是养一百个也绰绰有余。

大宫女晴蕊在心里拨着算盘,算算她家殿下每月收上来的钱能养多少面首。算得正起劲儿,脸蛋就被虞清颜揪了揪。

晴蕊不会武功,没有察觉到那日殿下没有落入水中,是因为有人相助。

还以为是虞清颜核心强,一个马步扎下去撑到了云裳赶到。

但离得最近的云裳却是发现了些端倪,结合虞清颜的话,她挑眉。

“那日,是他救了主子?”

“嗯。”

云裳顿时正了神色,将之前的暗卫叫回来,叮嘱对主子的救命恩人客气一点,莫要无礼。

虽然她这救命恩人看上去有点高冷不爱搭理人……但心眼极好。

可是,他好像在席府过得很惨的样子。

衣裳也很旧,长得也很瘦削,欺负他的那几个小厮都比他胖,穿的也更好。

唔,报答恩人的第一步……把恩人救出困境!

晴蕊跟花容那两个小丫头片子没个正形,叽叽喳喳说甚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让她把人收到她公主府的后院。

……话本子看多了?

这都什么馊主意!

万一人家有心上人呢!

何况她父皇又不可能让她嫁出去,只会给她招赘驸马。

这算什么,以身相许……许的却是恩人的身?

“殿下,宫里来的信。”刚回到卧房,留守的暗卫恭敬道。

桌子上一小沓信件,还有几只小箱子,桌子差点都要放不下了。

皇帝慈爱的叮嘱,看似平淡但啰啰嗦嗦了五张纸,最后问虞清颜需不需要再加派些人手,赶紧找到人带回宫;

贵妃日常的啰嗦,让她听阴竹的话好好养身子,遇到欠揍的就揍回去,打死了算舅舅的,不想暴露身份就直接报舅舅的名号;

皇后给她送来宫里用新料子做的衣裳,贤妃送她最近流行的新首饰,皇子们送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其中大皇子虞岳辰新得了个江南的厨子,做了好些新奇的糕点给虞清颜送了来,还附上了张喜帖。

信上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大致意思是——妹儿啊,哥要成婚了!五月初十,来参加哥的婚礼!另外:旁人的喜帖都是礼官写的,就你的是哥亲自写的!

虞清颜:“……”

她看着那张同款狗爬啦字的喜帖,嘴角抽搐。

红彤彤的喜帖封面还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虞清颜仔细辨别了半天,才看出来哪个小人是她哥,哪个是她未来的嫂子。

“大殿下终于要娶秋小姐了?”晴蕊欣慰感慨:“这么快就定下了日子……奴婢得赶紧去准备大皇子跟皇子妃的贺礼了。”

现在才二月初,还有三个月呢,不着急。

急的是礼部。

虞清颜离开皇宫的时候,虞岳辰跟秋言蕴还没消息呢。

婚期这么近,毫无准备的礼部冷不防地收到这么单大活儿,估计礼部尚书那个秃老头的头发岌岌可危了。

“糕点在哪儿呢?”虞清颜探头探脑。

桌子上一堆箱子,晴蕊很快就找到了:“这儿呢——嚯,好重。”

满满五层的糕点,精致绝伦,甚至耳边还似乎响起了某个熟悉的BGM……

“啧啧啧,这厨子肯定是他给他媳妇儿特地寻的,蕴姐姐最喜欢江南的菜了。”虞清颜拿了块第一层的荷叶糕尝了口,味道很清淡,是她喜欢的口味。

糕点很多,虞清颜一个人吃能吃上一个月。

她给晴蕊四人留了些,又分给了暗卫一点。剩下的一半给自己,一半包起来,打算带给她的救命恩人。

正打包着,之前出去打探的暗卫回来了。

“主子,查到了。”暗卫单膝跪地。

“那人是席家的表少爷,席云淮。”

书名《妹想到吧?我是公主!》

(仅推文,如侵立删~)

更新于:4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