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
命,是华夏文化特别有深义的文字。文字文字,文与字密不可分,二位一体,也是华夏特有。西人古代无文有野(蛮,嗜杀),中世纪以来有字无文,后汉文字西传,西人大悟,乃有文字。此且不论。
命字,与甲骨文中之令,古时乃是同一字,或说命乃从令字演变而来。古人认为,令出自天,人不可违。而后将人下一点写成一,代表天,或说代表道,亦通。而令从口出,右边一卩,代表一跪着听令之人。或解作叩,即向天道叩头,亦通。这是商周以前命之古义。然古义亦有演变。
商周时期,先民开始强化天地人三才之观念,特别是观夏桀丶商纣之所为,受启发而逐渐对上古天命即人命的观念有所发现和前进,即人类在天地之道面前乃可以有所作为以自求多福,从而更重道德观念。天地之大德曰生,而人道之生须以(首先是君臣士士大夫)之德与道相配合,叫作“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这大约是商汤时的观念。至此,命的神秘色彩相对淡化,但仍高度尊严。故孔子创立儒学,罕言命、利与仁。
罕言并非不言。观《论语》孔子言命,主要有四义。一指天命,这个天命,是天之命令,是上天赋予人的使命。请注意,这里有分教,上天不是賦予每个人以使命的,而只对少数圣贤志士仁人而言,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是谦虚,实际上孔子“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干就是毕生,冥冥中已知天命。说“五十而知天命”,乃又有深意。史载朱熹、王阳明十五岁即立志作圣(贤),现代孙中山、***、周恩来等都是少有大志于天下。而“中人以下”,芸芸众生是难言天之命令的,包括一些人作官或经商有成就,或曰事业有成,其实如果只造福自己,不造福社会,按儒家言也就无所谓事业,更是与孔子言天命之此义无关的。
孔子言天命之第二义,即子曰:“时也,命也”,这个时,指时代、时势、时机、时运,故易言“待时而动”。然如时代,指一段历史,是不能由人选择的,也非人力所能改变,难以违背的。如孔子晚年叹曰:“道不行,吾知之矣”。又,时又有合乎时宜之义,如孟子言”孔子,圣之时者也。”
孔子言命之第三义,与时无大关系,却是人力难以违背者。如孔子弟子伯牛以德行称,亚于颜、闵,然染恶疾不治。《论语》载:“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牗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言此人不应有此疾,而今乃有之,是乃天之所命也。然则非其不能谨疾而有以致之,亦可见矣。此殆天命不齐之数,任何时代,或总有命运不齐之人,此处似有不可知之者。
然儒家对命对时,又特别强调主观能动性,这就产生了孔子言命之第四义,也是最重要之义,即修身齐家,“尽人事,听天命。”此乃自《周易》至孔子以至后世儒家最可贵之哲学思想和处世原则。此亦不烦深论。然则古往今来,也总是有一般人(子曰中人以下,即指不好学不上进而随波逐流者,浑浑噩噩者,更有甚者乃自干下流等等)不好学,乃最不明此义。近人王夫之曰:“人(事)尽而后归之天,性尽而后安之命。自非伯牛,则疾病凶折之至,方当以之自省一,而岂可徒诿之命哉!修身以俟命。身之不修而言俟命,自弃而已矣!”(《四书训义卷十》)呜呼,其言何透彻耶!
(啸天书院2020.10.2)
更新于:1个月前